【四國觀察】漫談四國妖怪：見鬼了～沒一處是安全的啊！？

文／何姵儀

一、妖怪與幽靈

　　提到魔神仔，第一個浮現在你腦海的是什麼呢？是虎姑婆，還是林投姐？

　　日本的妖魔鬼怪，可以分為「幽靈（ゆうれい）」「鬼怪（お化け）」與「妖怪（ようかい）」。除了脫離原本容貌，外型大幅改變的鬼怪，日本民俗學之父柳田國男（やなぎたくにお，1875-1962）針對妖怪與幽靈，提出了以下幾點差別：

妖怪出沒地點固定，幽靈則否
妖怪嚇唬的對象並不固定，但是幽靈卻會一直纏著它所痛恨的人
妖怪通常出現在傍晚時分，幽靈則是丑時（凌晨一點至三點）

　　任教於福岡大學的高岡弘幸對於幽靈與妖怪提出了幾個觀點：

一些被人格化的妖怪居住在自然豐富、人煙稀少的鄉下，像是河童棲息在河邊與水田地帶，天狗住在深山之中。但是身為人類死靈的幽靈卻只出現在人類居住的城鎮中心
妖怪是人們敬畏大自然而化為形體之物。不過都市卻是遠離自然之地，只有人類居住其中，因此幽靈的來源，應該是對人們來說最為恐懼的存在，也就是人類的化身

　　他認為現代社會是以幽靈為主角。就是說，人類才是真正的鬼怪。相形之下，過去與大自然息息相關的妖怪在當今這個世界反而越顯落寞，甚至漸漸被人遺忘。以十八世紀初期為界，日本對於妖魔鬼怪的認知，在古代與中世原本只是對鬼怪與巨蛇等奇怪幻獸充滿想像的詭譎傳說；但是到了近世，亦即江戶時代，卻演變成以人的形體現身、充滿現實與考驗人性的靈異故事，也就是具有人性的幽靈。這些讓人心生畏懼的幽靈，在圓山應舉（まるやまおうきょ，1733-1795）繪製的《幽靈小雪》以及歌舞伎的助勢之下，漸漸深植人心，不少曲目內容均脫離不了幽靈，進而成為都市文化的一部分。

　　至於妖怪，號稱妖怪博士的井上圓了（いのうええんりょう，1858-1919）在《妖怪學》這本書當中，企圖從科學的觀點來解析妖怪的形成因素，並且將其分類如下：

　　原本以為井上是第一個站在理性的立場，井然有序地將日本的妖怪分門別類的學者，不過任教於台南南台科技大學的伊藤隆平卻在《江戶幻獸博物誌》（青弓社）中指出讚岐（即今日的香川縣）其實也出了一位妖怪博士，而且時代早於井上圓了，那就是《金集談》的作者，河田正矩（かわだまさのり。?－1768。名正矩，號孤川，或古松）。

　　《弁惑金集談》（1759）成書於寶曆年間，此時正是江戶後期弁惑物怪談集刊行的鼎盛時期。所謂「妖由人興」。河田正矩撰寫本書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夠以合情合理的立場來解釋流傳於巷弄之間的怪誕傳說。這本書以讚岐為故事舞台，談論的是出現在讚岐之地的妖魔鬼怪。書中對於對於妖怪的分類幾乎與井上圓了相差不遠，並且從理性的觀點分析各種奇異現象，或者鬼怪傳說，因此伊藤認為河田正矩足以譽名為讚岐的妖怪博士。
　　

　　本人怕鬼。儘管明白幽靈與妖怪都是人類創造出來的形體，無奈唸書時因為修了「日本幽靈」這門課，聽遍世界各國的鬼故事，看遍日本的鬼片，期末報告還要研究自國與日本鬼魅的差異，導致心靈創傷極為嚴重，整整一學期不得好眠。更何況現在還有《幽靈：日本的鬼》這本經典之作，故對幽靈不再贅筆，多加著墨。但是顯得可愛許多的妖怪卻因為都市化的關係日漸消失匿跡，實屬可惜。

　　前面拉拉雜雜說了這麼多，除了讓大家對於妖怪與幽靈有初步的了解之外，今日就地緣之便，來為大家介紹幾種過去在四國與香川人人熟悉的妖怪吧。

二、四國普見的妖怪

犬神（いぬがみ）

犬神（《百怪圖卷》）

　　外型為黑色或紅色條紋圖案的狗，與手掌同大。傳聞被犬神附身的人會生病，或者舉止如狗。

牛鬼（うしおに）

香川縣根香寺的牛鬼掛畫

　　頭為牛，身體為鬼或蜘蛛。主要出現在大海或深水處，會攻擊路過海濱的人。不過香川縣五色台青峰山的牛鬼卻格外奇特，擁有和飛鼠一樣的飛膜、上有牛角、張裂到耳根的血盆大口、巨大的獠牙，以及老虎斑紋的軀體。不僅如此，傳問青峰山上的根香寺現今還留有牛鬼的頭角呢。

川御先（川ミサキ，かわみさき）

　　「ミサキ」一詞來自「御先」，意指主神的先鋒。會附身。

　　在德島，過河時如果感覺到疲憊不堪，就代表人被川御先附身。在高知，如果是三人同行渡河的話，據說也會被川御先附身。

件（くだん）

《祈禱豐收之獸，件》（江戸時代，1836）

　　人面牛身的妖怪，故取名為「件」。懂人話，出生數日之內會死亡，但是這段期間會預言天災人禍，而且十分靈驗。江戶時代的人們相信只要將上頭那張瓦版掛在家中的話，就能夠驅邪招福。

當廟（当廟，とうびょう）

當廟（《鬼怪全集（化物づくし）》，作者不詳，江戸時代）

　　別名「土瓶神」。形體為蛇或狐，脖子掛著金項圈。聽從飼主之令，附身於人體之中，加以侵害，但是能夠為飼主帶來財富。

行逢神（行き逢い神，ゆきあいがみ）

　　在外的時候如果突然感到一股寒意，全身發燒，人們相信這是因為遇到「行逢神」。除了人，牛馬也會被附身。據說用畚箕扇風即可將其驅逐。

三、香川縣的妖怪

　　剛才提到妖怪通常會出現在固定的地點。接下來會以地理之別，也就是「街道鄉里」「水畔海際」與「動物化身」這三大類，來介紹幾種流傳於香川各地妖怪。

◎街道鄉里

赤足（アカアシ）

　　流傳於香川縣鹽飽群島的妖怪。傳聞走在山中的交叉路口時，會看到一雙紅色的腳突然伸出在路旁，企圖纏住路人。

纏腳怪（足まがり，アシマガリ）

　　流傳於香川縣高松市與大川郡石田村（現為讚岐市）的妖怪。傳聞為狐狸所化身，但其實見不著其真面目，會像棉紗一樣纏著路人雙腳，阻擋其前進。「まがり」為當地方言，意指纏繞。

　　據說琴平電車志度線潟元車站曾經出現絆腳怪，不幸被纏上的人為了掙脫而甩動雙腳時，不料卻變成松樹根而受傷。另外，雙腳被絆腳怪纏住的時候試著觸摸，會發現絆腳怪的觸感和棉紗一樣柔軟，也有人說像動物的尾巴。

　　丸龜市綾歌町的絆腳怪則是以棉線的形體纏著行人的雙腳，仲多度郡琴南町（現為滿濃町）則是以球的形體滾到面前，每踢一次，就會變大一圈，最後大到阻礙道路，無法前進。

打綿狸（ウチワタダヌキ）

　　流傳於仲多度郡多度津町的妖怪。平時會化身為棉團靜待在路旁，若有人想要伸手撿起，就會滾動飛上天。

七人同行（シチニンドウギョウ）

　　三豐郡五鄉村（現為觀音寺市）流傳當牛突然站在十字路口，不肯前進時，如果從牛的胯下望去，會看到七人同行的隊伍正在行走，而看到的人會遭到死劫。這七位是死於非命的亡靈，如果加入一個新亡靈，第一個人就可以成佛，因此這支隊伍會在路上誘殺七個新亡靈當作替死鬼，以替補自己的位置。

　　內容類似七人同行的還有七人御先（七人ミサキ，しちにんみさき）。這是出現在河畔旁、海岸邊或海面上的七人組。遇到他們的人會發燒昏睡。傳聞溺斃的人會成為七人御先。另外有的地方流傳這七人組是被人丟掉海裡的七位女遍路、掉到捕捉豬隻陷阱之中不幸喪生的七位平家落人。總之只要殺一個人，這七人組的其中一個就可升天成佛，而被殺的人就會成為替死鬼，加入這支隊伍之中。

七人童子（シチニンドウジ）

　　流傳於仲多度郡多度津町等地的妖怪。與七人同行一樣，為七人組的團體，為童子模樣，據說丑時三刻（凌晨兩點至兩點半這段時間）會現身經過十字路口，阻擋路人前進。

　　此外，日文同音的還有七人同志這個與怨靈有關的傳說。這是一支出現在雨天傍晚時分、披蓑戴笠的七人組，一旦遇到它們，身體就會感到不適，但是在踏進家門前用畚箕扇風即可痊癒。

高入道（タカニュウドウ）

　　流傳於大川郡長尾町名和（現為讚岐市）的妖怪，據說是出現在海邊松木旁的水獺化身的。會突然出現在人前，抬頭仰望時，身體會越來越高，變成快要頂到天的巨人。遇到這種妖怪時不要往上看，嘴裡唱誦著「我輸了，我已經看清楚了（負けた、見越した）」，行禮致意之後就會消失。

高坊主（タカボウズ）

　　流傳於木田郡的妖怪。十分高大，會出現於十字路口，嚇唬人類。長尾町（現為讚岐市）甚至還流傳著高坊主會跨站在兩側山旁一邊大笑，一邊現身，遇到的人如果一刀砍下就會消失匿跡，不再出現。

　　一般認為這種妖怪只會嚇唬，並不會直接危害人類，但若抬頭仰望的話，喉嚨卻被咬住，像是大川郡寒川町（現為讚岐市）就流傳著遇到這種妖怪的人事後一定會生病的說法。

桶滾怪（タゴマクリ）

　　流傳於大川郡長尾町多和（現為讚岐市）、外型如同牛馬飼料桶的妖怪，通常會在山坡石礫堆疊的地方翻滾。

德利滾怪（徳利転がり，トックリコロガシ）

　　流傳於多度津郡、外型如同日本小酒瓶的妖怪，又稱「徳利廻し」。滾動時會發出二升酒瓶滾動的聲音。

御散髮（オショボ）

　　流傳於大川郡白鳥町（現為東香川市）的妖怪。外觀約五、六歲大，理著西瓜皮、披頭散髮的小女孩。住在家中的人看不見（有的地方傳聞家中的人看得見），但是沒有御散髮的話會家道中落。

納戸婆（ナンドババ）

　　流傳於香川縣東部的妖怪。會藏身於儲藏室（納戶）中，搶奪剛出生的嬰兒。

枕小僧（マクラコゾウ）

　　流傳於大川郡奧山村（長尾町多和。現為讚岐市）、外觀如孩童的妖怪。只會站在熟睡的人雙腳上。就算醒來，也會動彈不得。傳聞此處的大窪寺事務所裡有枕小僧，故人們傳言不可在此處休憩睡覺。

御萬母（オマンノハハ）

　　流傳於仲多度郡琴南町美合（現為滿濃町）的妖怪。位在中熊這個地方的山中有塊名為御萬岩（オマン岩）的石頭，傳聞只要經過此處就會出現一位老婆婆，並且聲稱「我是你娘（オマンノハハでござります）」。不過關於「オマン」一詞，有人說是當地意指母親的方言，也有人說是女性的名字。

◎水畔海際

猿猴（エンコー）

江戶時代外貌如猿猴的河童（《和漢三才圖會》）

　　流傳於三好郡祖谷山西山的妖怪。名為猿猴，其實指的就是大家熟悉的河童。四國地方的河童外貌如同全身覆蓋毛髮的猿猴，故當地人將其稱為「エンコー」。傳聞中元掃墓十六日這一天，猿猴會竊取在河中游泳的孩子身上的尻子玉（位於肛門附近的虛構器官），故這一天禁止入河戲水。

　　成書於江戶時代中期的百科全書《和漢三才圖會》將河童歸類在猴子項下，並且取名為「川太郎／川童子」。

川女郎（カワジョロウ）

據說為川女郎原型的妖怪，山姥（《百怪圖卷》）

　　流傳於琴平南邊的妖怪。香川將出現在河畔旁的山姥稱為「川女郎（かわじょろう）」，只要河川因為洪水而快要潰堤時，就會泣聲大喊「房子快要被水沖走了」。因此多度津每逢河水泛濫，就會嘟嚷著「水勢這麼大，看來今晚川女郎又要哭了」。

亡者船（ショウカラビー）

　　流傳於小豆島神浦的妖怪，外觀如同鏡中自己乘坐的船隻，但船帆方向相反，可逆風而行。

洗手鬼（テアライオニ）

洗手怪（《繪本百物語》）

　　傳聞出現在高松至丸龜，也就是靠近瀨戶跨海大橋一帶的妖怪。軀體龐大，能將雙腳跨放在群山之中，雙手伸向海中清洗。

　　流傳著洗手鬼的地方亦可聽說巨人Ojomo（オジョモ，意指鬼魅）將雙腳跨放在飯野山與青野山上，汲取瀨戶內海的海水飲用這個傳說。不僅如此，今日飯野山山頂還可看到貌似Ojomo留下的足跡。